骨科醫生習以爲常的聲音,折磨了他整整10年

骨科醫生習以爲常的聲音,折磨了他整整10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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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一天下午,骨科病房傳來一陣刺耳的爭吵聲,我跟同事趕過去查看。

3牀的劉大爺眉頭緊鎖,面露鐵色,口脣繃緊,目光迴避跟任何人交流。

他的女兒則淚眼朦朧,說道:“爸,您說我們請假的請假、籌錢的籌錢,都準備好了,您一耍脾氣說不做(手術)就不做了!您這不是……”

看他女兒面露難色,我趕忙接過話茬說:“劉大爺,我是值班醫生。不管怎樣,先請不要這麼大聲說話了!先消消氣,慢慢說……”

我先試着給他按下“暫停鍵”:人在生氣時,壞的情緒來得迅速,調整情緒需要一定的時間,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,只好暫時擱置一下。

我們都熟悉劉大爺的病史。他是10年前在當地醫院做了髖關節置換手術,現在關節鬆動,準備在我們這裏進行翻修手術。

怎麼才能改變一下緊張的氣氛呢?這時,我的同事開口道:“隔壁牀也是一位高齡老人,心臟不好,吵鬧的聲音會讓他心慌的。我建議,我們去談話間聊聊吧。”

劉大爺轉頭看了看,眼神裏傳遞出些許歉意。他同意了這個提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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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談話間,我們請劉大爺和他女兒坐了下來。記得情緒管理的老師說過,讓人坐下來,讓身體的重心下降,比較容易緩解急躁情緒,使人更快冷靜。

之後,我試着跟劉大爺共情,站在劉大爺的角度也表示拒絕這個手術,然後耐心傾聽,看看他鬧情緒的背後,要表達的核心內容是什麼。

過程中我發現,劉大爺在說到他之前的手術經歷時,情緒顯得更加激動。“是聲音,是電鋸鋸骨頭的聲音!10年了,我經常在夢裏清楚地聽到。每聽見一次,就彷彿重做了一遍手術。”劉大爺說。

是的,髖關節置換手術的麻醉方式大致有兩種:全身麻醉和硬膜外麻醉。全身麻醉就好像睡了一覺,醒來後手術也完成了。而硬膜外麻醉過程中,患者是清醒的。

基層醫院大多選擇硬膜外麻醉也是有原因的,方法簡便且患者花費少。但劉大爺認爲這術中的聲音是他腦海裏的夢魘,痛苦且深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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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國語言學家、聲音心理學家阿爾法特∙托馬斯說過:“收聽聲音有兩扇門,一扇是鼓膜,一扇是內耳的骨頭(錘骨、砧骨和鐙骨)。”

電鋸鋸骨頭會產生體內振動,作用於內耳的骨頭,會產生記憶深刻的聽覺迴路。所以,從生理學上看,劉大爺說的一點不假。尤其夜深人靜的時候,他會聽得愈加清楚。

另外,手術也屬於一種特殊的創傷,劉大爺現在的狀況也比較符合創傷後焦慮。他長期遭受腦海裏聲音的刺激,食不好,睡不好,表現出易怒、恐懼、擔憂,專注力下降。

手術中,鋸骨頭的聲音可能僅僅持續了幾十秒,但這骨科醫生習以爲常的聲音,卻折磨了劉大爺整整10年。所以,我們有責任對這個聲音,對這個細節給予足夠的重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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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把這個情況報告給主任,主任召集大家一起討論,最後一致同意爲劉大爺選擇全身麻醉翻修手術。

討論的最後,主任說道:“細節決定成敗,雖然選擇全身麻醉只是避免了劉大爺對恐懼聲音的強化,但他的心魔沒有去除,他還有必要找心理醫生談一談。”

劉大爺術後康復期,我們幫他聯繫了心理醫生。出院的時候,劉大爺對我說:“我現在經常聽最喜歡的戲曲,原來令人恐懼的聲音慢慢淡化了。其實也怨我,不是每一次手術都有那種聲音嘛。你看,這次手術我就沒聽到,呵呵……”劉大爺說完,跟我相視而笑。

是啊,如果我們把對細節的關注比作細小的水滴,這便需要我們自己這雙發現的眼睛更加明亮,臨牀工作中真正做到用心去關懷,然後聚焦目標,持之以恆,這樣定能擊穿阻礙醫患和諧的磐石。

文: 山東省聊城市第三人民醫院 趙忠全 呂樹振

來源:《中國醫學人文》雜誌

策劃:譚嘉 餘運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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